不冷不热不推

part 2

 

泰特从树林里走出来，踩碎一堆枯叶。

一栋郊区边缘的两层楼房孤零零就伫立在他眼前。

天已经微亮，他看到那里的铁门，墙面，甚至屋顶都缠满了不知名的藤蔓，就像这栋房子是长在这里一样。

 

“包里德孩童领养中心。”

泰特念出门口落灰的牌匾。

“看来又是一颗关爱儿童机构的沧海遗珠。”

他轻轻推开铁门。

一些小孩在老旧的游乐设施上玩耍，泰特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自己，他倚靠在滑梯旁边，光明正大地观察每一个孩子。

 

“太丑。”

“太矮。”

“emmmm……太阴沉。”

泰特抱臂，右手食指帮他排除一个又一个孩子，直到没有孩子可以排除。

他很挑剔，他承认。

看了一眼正在喝威士忌的女管理员，泰特决定去下一个孤儿院，并在此之前“顺便”打翻女管理员的酒瓶。

 

第二个孤儿院看起来比第一个温馨一点，好歹有两个南瓜在门口。但泰特逛一圈就出来了，整个过程不过5分钟。

“见鬼，这地方死掉孩子比活着的多。”泰特喃喃自语，他要的可不是“第二个谋杀屋”出来的孩子。

 

到第三家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。

最好的往往在最后——泰特如是想，大不了明年再来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。

 

“苦橙子之家”大概是泰特见过最费解的建筑物名称。他足足在外面站了3分钟，才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地走进去。

 

泰特对里面的冷清丝毫不感到意外，通过一天的踩点，他已经深刻意识到孤儿院是个和欢乐与热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地方。节日在这里只是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期，不一样的是它在书里出现的次数会比较多。

更何况现在正巧是晚餐时间，所有的孩子都挤在那间墙面秃噜了皮的小教室里。

 

 

泰特仔仔细细端详每个孩子吃饭的模样，谁稍微违反就餐礼仪，他就把谁从“能够配得上成为瓦奥莱特孩子的名单”里划去。

对于他来说，瓦奥莱特值得最完美的。

 

“这该死的孤儿院就没有一个孩子会好好吃饭！”泰特焦躁地啃着指甲，手指头被咬伤，嘴里渗进少许的血腥气反而让他心里有种被释放的安慰。

 

 

在园区角落的秋千坐下，泰特垂下头有些气馁。他的脚轻轻推地，看起来像某种无脊椎动物一样无力地悬挂在空中摇摆。

他看着与他相隔一尺的另一个秋千开始走神。

这里很安静，有他喜欢的万物腐朽的味道，他真想瓦奥莱特此刻就坐在他旁边的空秋千上，他们拉着手静静感受入骨的凄冷，完美。

不过瓦奥莱特这两年的爱好似乎有一点点变化，无妨，如果瓦奥莱特现在喜欢万物复苏的感觉也没关系，这里的日出大概也能满足她的愿望。

 

“要是我知道自己灵魂只能呆着死掉时那一小块地方，我就该选择逃到郊区再被击毙。至少这里能看到四季变化。”

秉着绝对不将就的原则，泰特打算把诱拐儿童的行动延期到明年。

他看了表，只剩3个小时就得回谋杀屋，他希望能好好享受不多的剩余时光，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。

于是泰特动了动腿，换了个姿势侧坐在秋千上，背靠着秋千的绳子，接下来他闭上眼睛想象瓦奥莱特在他身边，他们牵着手，或许像在海边时她靠在他肩上，他给她读诗……

 

“谁在这里吗？”

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出现，打破他的幻想。

泰特睁开眼睛，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多出了一个抱着书的金发小女孩。

看起来像活的，他耸了耸肩，准备悄悄把秋千让给这位女士。

“鬼先生？鬼小姐？”小女孩皱着眉头，偏了偏头。

泰特差点觉得她是能看到他的，虽然他知道这不可能。然后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女孩有一对金棕色双眸——就像瓦奥莱特。

真是有意思的发现，刚才在餐桌上他只注意看她剩下的花椰菜了。

 

“噢，可惜。”她瘪瘪嘴，掩不住失望的神情。

“你好。”

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号，她被惊得一颤，猛然回头，看到泰特悄无声息现身。

她张大了嘴，轻声惊呼道：“哇哦！”

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。

 

“你不怕吗？”泰特指着自己的胸口，“如比所见，我真的是鬼。”

“酷。”她露出天真的笑容，“我喜欢鬼魂。”

泰特瞥了一眼她怀里的书，从没有被她挡住的部分能看到作者的名字——埃德加·爱伦·坡，然后他说:“你的灵魂将感到茕茕孑立，置身于阴沉的墓碑的愁绪……”
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女孩疑惑地歪过头。

泰特愣了愣说“呃……‘亡灵’？爱伦·坡的诗？”他指了指小女孩手里书。

“噢。”小女孩掏出书看了看然后说道:“我没有读过他的诗，我不喜欢诗，我只喜欢他的小说。”

“有意思。”泰特说，“我喜欢诗。”

随之两人一阵沉默。

 

在这片刻寂静之后，泰特突然笑了。

“嗨，我叫泰特。”他朝她伸出手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我没有名字，他们叫我177。”小女孩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握问，“所以你是来领养的吗？泰特。”

泰特拍了拍旁边的秋千，示意她坐下。

“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是的。”他说，“你可真是口齿伶俐的孩子，但你看上去也就……4岁？”

“3岁。”177右手竖起3根手指，看起来像是在宣誓。

“哇哦。”泰特惊叹道，“真不敢相信你这么聪明的孩子还没被领走。”

177耸了耸肩:“我被领走过，但是因为太聪明所以又被送了回来。”

“什么？”泰特觉得这很扯淡。

“他们想要更像孩子的孩子。”177在秋千上摇了摇，“就是那种不喜欢爱伦坡，喜欢把自己弄得脏脏的，并且还时不时尖叫的孩子。”

她看向泰特道：“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或许是‘孤儿怨’看多了。”

“那个电影倒是真的挺疯狂，”泰特说，“等等，你还没有到看这东西的年龄吧？”

“老师有时候会给我们放电影，然后把我们关在教室里，自己离开。”她说，“我想她并不知道随机播放会放到什么。”

“烂学校。”泰特说。

“烂学校！”177跟着学。

“‘哈哈哈——’”他们一起大笑起来。

 

 

“嘿，你要跟我走吗？”这个想法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泰特脑子里，然后他毫不迟疑地将它说出口。

他喜欢这个小女孩，几分钟前的有一瞬间，他觉得他和瓦奥莱特的结合体就应该像177一样，可爱、聪明、又有点厌世。

好吧，他不确定最后一点是好是坏，泰特想。

 

177抬起头看着他问:“你想要领养我吗？”

“是的，然后我会变成你爸爸。”泰特点点头，“不过……”

“不过？”177说。

“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，好吗？”泰特说。他清楚地知道，瓦奥莱特可不会喜欢他抢一个孩子回去。

177转了转眼珠，似乎在思考什么，然后她问:“你家有阳光吗？”

“有。”

“我可以在家里看一天的书吗？”

“随你高兴。”

“能吃饱吗？”

“绝对能。”

“最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，你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吗？”

“当然没有！”泰特闻言一惊，“你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
177耸耸肩道:“我们管理员或许或许不是个有爱心的人，但重要东西还是教了一些，比如告诉我们外面有很多觊觎小孩子的变态。”

泰特:“…….”

 

“我问完了。”177郑重地点了点头说，“我想我可以跟你走，泰特。”

泰特弯腰，手在空中画了两个圈，半跪下来道:“我的荣幸，女士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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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利店的钟在10点跳出一只布谷鸟。

“布谷，布谷，布谷。”

 

瓦奥莱特对给她结账的收银员说:“你们的钟可真够复古的。”

“我每天会被这该死的钟吓到好几次。’”收银员把几条香烟装进袋子里交给她。

瓦奥莱特把烟抱在怀里，走出便利店。

 

 

她只剩两个小时了，这样想着，她点燃一支烟。

街上的人潮已经散去，只剩很少的孩子还在坚持他们的“不给糖，就捣蛋”。

 

“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。”瓦奥莱特想起她曾经这样跟泰特说过，就在她得知他们都已经是虚无的鬼魂的时候。

如果……

她摇了摇头，心里默念“我恨泰特”。

然后扔掉烟头，走回无尽的黑暗中。

 

回谋杀屋的路上瓦奥莱特听到了大海的声音。

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没有一个鬼来找她麻烦。

不过随着海潮的声音褪去，她的思想也跟着那声音一起消散了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泰特打开苦橙子之家的门，听见屋里传来管理员的不紧不慢的声音。

“177，你在哪？睡觉时间到了……”

这时他轻轻按住177向前的肩头，蹲下对她说:“听好，有些事你得知道。”

177说:“你说。”

“你要去的那栋房子里大多时候只有你一个活人。”

“酷。”

“里面有些鬼魂长得不像我这么正常，甚至有些会对你抱有恶意。”

“那你会保护我吗？”

“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。”

“那就行。”

“还有，除了每年的万圣节，你的所有家人都只能呆在房子里，所以我们可能没有春游之类的活动。”

“我是自由的就好。”

泰特：“…….”

177拽住还想说什么的泰特的袖口，一边朝身后望去，一边道:“嘿，我未来的父亲，如果再不快点走，管理员会发现我们的。”

泰特也朝身后望去，教室的门此时被推开一道小缝，些许灯光从屋里渗出来。

他立刻抱起177，向市区飞速跑去。

 

177趴在泰特肩头，看着黑暗在上下摇摆中，渐渐被昏黄的路灯取代，一些吵杂的声音也开始飘进她的耳朵。

“不给我取个名字吗？”她问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泰特。

泰特在喘息间，挤出气回答她:“等到家……让你未来的妈妈……给你取……”

“妈妈会接受我吗？”在他们的相处中，177头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情。

但这次泰特却没有回答。

 

又过了好一会，泰特确定已经他们已经跑出危险区域，他减速停了下来。

等整理好自己的呼吸之后，他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“南瓜受难区”说:“或许，在讨论你妈妈接不接受你这个问题之前，我们得先争取有你的‘妈妈’……”